三:年少的时候信奉人性本善。人类是因为尝过利益的甜头,想要的太多,才会被蒙蔽双眼。所以这个世界才变得薄情寡义,不会被简单的事动容,不会回头看究竟在飞快的奔跑中,丢在背后的是什么东西。
只是不久之后发现自己的世界观跟价值观仍是太稚嫩。 若你是人群中那个不一样的,得到的不是极致的赞美,便是极致的诋毁。大学时候的专业课程,《传播学》的第十二章,有个理论叫作“沉默的螺旋”。这个理论同时也证明了,即使在这群看似厌恶你的人中也有人其实是支持你的,但他绝对不会站出来。谁都害怕被孤立,怕因为孤独受惩罚。那小村庄里只有小学,没有中学。距离最近的中学在临近的镇子里,妈妈一番送礼说好话才勉强把我送进去。之前她一直是骄傲而矜持的,穿名牌的鞋子,拎着昂贵的包像个女战士一样在职场上谈笑风生。而那个时候,她提着好不容易凑钱买的高级酒,低声下气地坐在中学校长的客厅里,赔着笑小心翼翼地附和那个臃肿的中年男人。我坐在一边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客厅里飘散着不知名的香味,装潢奢华却透着浓浓的土气。门轻响。穿着白T恤的少年进门来,塞着白色的耳机,拿着蓝色ipod的手指修长。“我回来了。”他的侧脸轮廓分明,表情却和声音一样冷淡。好像是习惯了客厅总有低三下四的陌生人,所以他只是微微地挪过视线,再无所谓地往自己的房间走。那种无视的表情,像是神明在垂眼看蝼蚁,只是眼里没有丝毫怜爱罢了。如果我还能回到城市里,还能拥有优渥的生活,他一个区区的小镇校长的儿子,怎么可能有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?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应当紧紧系在我身上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毫无波澜轻轻带过。我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。那样无关痛痒的样子,即使再过去很多年,依旧像是隐藏在我皮肤下面无法取出的刺,在无数个长夜与黎明隐隐作痛。转学到C镇的那个学期,刚好是校内各类评比表彰会密集的日子。小小的礼堂,相比起城市的学校太过简陋的灯光和舞台,站在上面的孩子们的表情却比城市里的孩子更要欢欣雀跃。红色的奖状和获奖证书如同绝世珍宝一般被拿在手里,脸上除了藏不住的喜悦之外还有小小的惶恐。舞台的灯光稍稍地打在坐在第一排的少年身上。那张脸冷淡得让人讨厌,事不关己的架势摆得太足。我隔着四排座椅的距离,却连他扭头时浓密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。年少时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不切实际的荒诞不经的理想和渴望吧。想看那个人脸上有什么别的表情呢。想看他对着我笑的模样呢。礼堂的音响设备似乎是上个世纪的,主持人说话的时候,音响里不时冒出刺耳的电流声。身边还不够熟悉的同学偷偷地吃瓜子,瓜子壳撒了一地,如同微缩的杂乱的太阳星系。沈清南。是你让十四岁的我,懂得了什么叫作“想要”。也是你,让十四岁的我,从深渊里看到了光。你在的地方,就是光芒来的方向。窗外蝉鸣聒噪。我在凉席上焦躁地翻个身,却没能将脑袋里那张没有表情的清秀的脸翻到下一页。